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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建安创作随笔
报道与评论
访谈

“跨界艺术的奇异形象——走进邬建安的创作世界

受访者:邬建安
采访者:北京世界艺术杂志 王厚发(简称World Art)
采访地点: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
采访时间:2011年12月22日

World Art:你参加寺上美术馆雕塑展——清晰的地平线,你怎么会参加展览,朋友介绍的,还是策展人何桂彦先生选的?

邬建安:我跟桂彦是朋友,有一天他打电话要做一个关于雕塑的展览,于是一起去我的工作室看些东西,之后就决定了。

World Art:您对寺上美术馆有没有了解?

邬建安:参展之前是没有的,现在有一些。我觉得民营的美术馆第一个展览就能够做到这样一个手笔,气魄很大的。而且这个展览做得很认真,很有学术质量。

World Art:从06年至今,您认为这些创作年份里面比较重要的作品,然后谈一下您自己创作思路和心得?

邬建安:有三次个展,每次有不同的侧重。06年的《白日梦》系列,是一批夹宣镂刻的作品。之所以命名“白日梦”,是因为这批作品凝固下了那个时期的许多稍纵即逝的情绪和幻想。我那时二十三、四岁,整天跟迷茫困惑打交道,压抑着,有好多东西觉得非倾吐不可,绘制形象是一种特过瘾的宣泄方式,可以藏匿好多只有自己才明白的秘密在里面,这样我就把许多情绪化成了形象,编组在一起讲些隐秘的故事。之所以选择宣纸镂刻,我觉得有一种物质迷恋在里面,纸具有一种蛮特殊的物质性,挺拔、纤脆而又敏感,镂刻宣纸需要屏气凝神、小心翼翼,随时保持刀尖的锋利,且很难修改。在宣纸上镂刻精细的图案,有点像在寻找自己内部的什么东西,并不知道是什么,可是必须全神贯注去找,很害怕消散掉那种状态。在寺上美术馆展出的《黄金树》的造型就出自“白日梦”。

World Art:07年还是08年,您用铜板做的或剪的一些怪异的形象,象一个现场装置,介绍一下里面形象元素,创作源于什么样的灵感。

邬建安:有好几个元素碰撞形成的,跟《黄金树》一样,用的都是1.5毫米厚的铜板。08年是个展“九重天”。这次展览最主要的一件作品就是《九重天》,那是一个蛮复杂的造型,用牛皮雕镂的,尺寸很大,有五、六米高,四米多宽,讲的是一个权力关系的寓言,基本上是“大鱼吃小鱼”的故事,而有一天小鱼会变成比大鱼更大的鱼从而吃掉原来的大鱼。在《九重天》里面,有九种动物,从水中的鱼到空中的鸟,分布在空间纵向维度的不同层级,一层包裹着一层,形成一个九层套。在最里面的是一只很小的鸟嘴里咬着一条很小的鱼,包裹着他们的是一个长着人脸的鸟嘴里咬着娃娃鱼,第三层是人头鸟咬着青蛙,第四层是羽人咬着老虎,第五层是人,嘴里咬着人,从第六层开始咬噬的关系倒转,老虎嘴里咬着羽人,第七层是青蛙咬着人头鸟,第八层是娃娃鱼咬着人面鸟,最外边一层是很大的鱼咬着很大的鸟。我比你小的时候你咬我,你比我小的时候我咬你,没有谁有绝对的统治力,也没有谁能够绝对的被统治,强弱关系总在变化之中。

这次展览中还有一件重要的作品,就是《刑天》,也是牛皮雕镂的,尺寸也很大。刑天是我特别感兴趣的形象,来自《山海经》,他的头被砍掉了,所以把脸长在身上,挥舞着斧头寻敌复仇。对于我来说,刑天是一个凶悍勇敢精神的象征,一个极端的精神象征。再没有哪个民族的文化能提供这样一个好勇斗狠顽强不灭的形象了,颈血喷流依旧战斗不止。刑天根本等不及灵魂转世或者对敌人施加诅咒,他的尸体就跳起来继续反抗,这是什么精神?这就是不灭的血性,是血的灵魂。

World Art:您是对于原始野性的精神肯定和迷恋。

邬建安:非常。中国人从宋以后就在不断衰弱,血性越来越少,这是我们这个民族的耻辱。上古先民的血液里面有这样惊人的、凶悍的东西,是这些东西保证了我们这个民族到今天依然还在繁衍,尽管这种东西已经所剩无几,但是还有,于是我们应该还有机会唤醒祖先留在我们灵魂深处的基因,那才是最珍贵的遗产。

World Art:08年创作这批作品之后,现在有没有新的创作计划?

邬建安:我刚刚在草场地的前波画廊做了个展,两件新作品,展览名叫“七层壳”。

一件作品是《七层壳》,一件是《虹》。《七层壳》这件作品里面有三百六十个形象,全部用纸镂刻,染色后用蜡油浸透,半透明的效果。这三百六十个形象有七种组合方式,又各自有自己的故事,“而立”、“九蛇”、“愚人船”、“巴别塔”、“相携”、“六指”、和“六耳猕猴”,每个形象象征着精神世界的一个侧面,七个面合起来就好像合拢了一个内心世界的模型。“而立”似乎象征着道德的成长,“九蛇”是九头蛇相柳,象征着不灭的贪欲,“愚人船”象征着妄诞,“巴别塔”象征着跨越界限的理想,“相携”象征着人的社会性,“六指”象征着身体的异质,不同于常人的身体构造创造出超人,而超人们创造着历史,“六耳猕猴”象征着人格的两面性。

World Art:您最近是不是有一个计划构想,能不能想透露一下?

邬建安:对。我有兴趣做一个主题可能会关于“疆域”。中国人想象世界和其他民族不一样,中国人想象的世界中间是模糊的。我们非常强调“中”,我们的国家叫“中国”,但是中间的象征物或标志物却远远不如来自四方的象征物那么鲜明生动,这是为什么。各个民族都讲四方,各种语言都有东西南北中的方位称呼,但这些方位的意指却大相径庭,以“中”为例,有的民族投射在世界的中心以最明确生动的想象,有的民族却投射最模糊的,这些现象的背后隐藏着深厚诡秘的文化密码,我觉得这些密码实际上深层次的决定着今天这个世界在政治、经济各领域的现实格局,并将驱赶历史走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