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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建安创作随笔
报道与评论
访谈

《青鱼案》

邬建安

“在1953年张万胜的抄本中,法海并没有凸显为我们通常所知的降妖事件主动发起者的角色,而是以一位类似释迦牟尼驾下‘侦探’身份的角色出现,负责寻觅白蛇的下落并制造诱降白蛇的机缘,从而请护法韦陀下界,将白蛇镇于雷锋塔下。而在这桩降妖事件中,道家的各路神仙则似乎选择了掩护白蛇的立场,特别是寿星的几次出场都明白无误地对白蛇进行保护。于是,在这部经典文本中埋藏的这样一条不甚合理又鲜少为人察 觉的线索引起了我思考的兴趣,降妖是道家分内之事,妖仙本为一体两面;而除魔才是佛家的工作,‘魔’的概念是伴随着佛教的传入而进入中国的,佛将魔看作自身的对立面,妖与魔分属两个不同的信仰体系。那么在《白蛇传》中,佛家一定要捉拿道家系统中一个本无甚罪过的蛇仙,是出于什么因由呢?在文字所呈现的显性的叙述间似乎隐藏有某种谜题般的线索,诱人深思在中国古代的文化与信仰层面究竟存在着些什么样的秘密,这种潜藏的秘密恰恰是时代和地域文化中最深层、最生动、最富有民族特性和集体意识的方面,《青鱼案》就是从对这个问题的追问与研究入手的。”

《青鱼案》是《白蛇传》故事的“前传”,是围绕传统经典文本《白蛇传》所“演绎”出的新故事。通过7幅情节前后连贯的大型彩色浸蜡剪纸拼贴画作品,我希望通当代视觉艺术的形式,假设一种文本中所述“佛家必将白蛇降获”(如同《西游记》中观音大士降服善财童子)的合理因由,并为故事创设一个新的结局。

这7件作品分别是:

《青鱼案》故事的叙述由一条青鱼的修炼肇始,用类似逐帧定格图像的形式呈现青鱼依照道家法门修炼变化的过程:

他由面孔开始,变化出人的双手与双足,继而期冀超越修得人身的成果,试图借助事半功倍的变化之术生出翅膀,化身为佛家八部天龙之一的大鹏金翅鸟,跻身大雄宝殿、佛祖近前,永享香火。这种凭借“旁门左道”的方法,欲取大鹏金翅鸟而代之的试炼势必不能为“正道”所允准,于是在《青鱼案》的后两幅中,大鹏金翅鸟的真身出现,将这个进步得如此神速快捷的“替代者”擒获,大鹏鸟口中的一条大蛇则侥幸走脱。在唐卡的形象中,金翅大鹏的标志性符号之一便是口内衔蛇,而在佛经经典《长阿含经·卷十九》和《观佛三昧海经·卷一》中也有记述,大鹏金翅鸟每日必食大蛇一,小蛇五百,似是冥冥中的定数,大鹏金翅鸟噬青鱼之日,口内遁去的这条大蛇正是故事的主角白蛇,这桩信仰案件的目击者。

在她蛰伏修炼之际,佛教中人没有停止对她的搜寻,因为即便在这桩公案中,冒进而富有野心的青鱼似乎并不占据道德与公允的制高点,但大鹏金翅鸟的处置方式一经揭露也显然容易触发佛道间的冲突与劫难,甚至使得佛家千百年来所宣扬的诸般核心价值和辛苦传教所奠立的成果在舆论的讨伐中毁于一旦。

因此,走出《青鱼案》的白蛇在《白蛇传》中遭遇了佛家的追捕与仙家的庇佑,在历经人世间的种种悲欢喜乐之后,终究还是被永远地封印于西湖之滨,雷锋塔下。

七件作品分别为:

1、青鱼寿千年,善变化;2、化人面,目射金光;3、化生双臂,现人鱼相;4、手足俱全,得道近仙;5、欲化大鹏金翅鸟,现鱼、人、鸟混相;6、大鹏显金身,噬杀青鱼,是日,鹏口衔巨蛇遁逸;7、白蛇遁隐。

《白蛇传》

这部分作品由陕西的皮影藏家提供的135件清中期至民国的陕西东路皮影,和由传承人汪天稳及弟子复制的10件当代复制皮影组成,每个影偶用铜丝手工缝缀于250 x 2350cm的裱绢宣纸上,背后用5000个LED灯光照明,按照1953年陕西华县张万胜抄本《白蛇传》中的22幕剧情编排,形成一幅叙事长卷。

这22幕分别是:1、药铺;2、下山;3、收青;4、佛登殿;5、行雨;6、赠伞;7、议婚;8、禀明;9、成亲;10、化绿;11、端阳节;12、盗仙草;13、雄黄阵;14、斩蛇;15、入寺;16、水漫金山;17、断桥;18、押发;19、探塔;20、指点;21、状元祭塔;22、敕封。

《破塔记》

《破塔记》是我为《白蛇传》杜撰的后记故事,描述雷峰塔破之后,众精灵围观破碎的塔基,未见白蛇但见蛇蜕的情形。当白蛇被镇压在雷峰塔下,她的传奇经历似乎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了,但有关她的故事千百年来却从来没有停息,口耳相传,津津乐道,一如她诞下的文曲星般隽永闪耀,生生不息。于是,在为《白蛇传》故事创设的结局《破塔记》中,一群似先前青鱼般变化出人类面庞和四肢的小动物在雷峰塔的碎壁周围围聚,却发现塔中锁着的,是一条洁白的蛇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