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专文
邬建安创作随笔
报道与评论
访谈

跨界协作,对话古今——“化生:《白蛇传》的古本与今相”

《化生:<白蛇传>的古本与今相》展览是文化部非物质文化遗产司指导的2015中国文化遗产日系列活动“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统皮影精品展示展演”的重要组成部分,由文化部恭王府管理中心和中央美术学院首次联合主办,是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生产性保护系列活动“中华传统技艺精品展”中首次围绕“当代艺术介入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主题,通过展、演、研相互结合、互相促进的形式,进行的研究成果展示与艺术实践探索。以期深化推动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与传统技艺的研究、保护、传承和当代发展。作为第一次在恭王府跨界协作举办的实验艺术重要成果展,具有相当的前瞻性和开创性意义。

新老齐聚,形成传统与当代的“超时空”对话

展览旨在通过140多件陕西东路皮影戏曲《白蛇传》的影偶珍品和青年艺术家邬建安的当代艺术作品《<白蛇传>新解》的同台展示,形成一场中国本土文化传统与当代视觉艺术的“超时空”对话。一方面,梳理中国当代艺术与传统文化在思想观念和样式语言方面深厚的根脉关系;另一方面,呈现在当代艺术创造性思维与美学样式的“转化”之下,古代文化遗产所焕发出的新的时代“生机”。同时,展览特设文献版块,以图文混编的形式回顾艺术家邬建安与国家级非遗传承人、工艺美术大师汪天稳及其弟子过去十年的合作经历,总结在合作过程中当代艺术实践在传统皮影的工作机制、制作工艺、美学样式、传播方式等方面所产生的改变与促进性影响。

三大版块,建构《白蛇传》“古本”与“今相”的多重关联

此次展览中,传统皮影影偶、当代艺术作品和文献构成了三个主题版块,相互关联、互为参照,建构《白蛇传》“古本”与“今相”间的多重关联:

一、“古法新制”:

展览中所展示的《白蛇传》皮影影偶,大部分征集自陕西地区的民间收藏,属清中期至民国时期的东路皮影瑰宝,余下部分则是传承人汪天稳及其弟子严格遵循传统的选皮、制皮、镂刻和缀结等工艺为本次展览所刻制的新作。在展览中,这些不同时期的影偶并没有按照头茬、身段、桌椅陈设、花草、景片等门类进行区分和展示,而是依照《白蛇传》的剧目情节和故事发展形成编组,排布、缝制在长30米、高2.5米的透光绢布上,犹如一幅中国传统书画长卷,用“定格”的方法还原传统皮影戏演出的形制和视觉效果,让古代的遗产和传承人的精湛技艺在《白蛇传》的经典中相聚,通过皮影艺术的“影像”语言,将传颂千年的民间神话娓娓道来。

二、“古本新解”:

《<白蛇传>新解》是艺术家邬建安在多次走访陕西地区皮影戏班老艺人,对各个版本的《白蛇传》文本和戏本进行研究之后,以德庆社老艺人李世杰收藏的1953年张万胜抄本为参照所创作的一组当代艺术作品。在作品中,他运用当代视觉艺术创作的观念与形态,结合传统皮影的样式语言,为《白蛇传》的故事添加了由7幅彩色浸蜡剪纸拼贴画作品组成的“前传”《青鱼案》和由一组装置艺术作品预示的“结局”《破塔记》,是一部对民间经典故事付诸时代文化想象的“再造神话”。而在这组当代艺术作品所编织的叙事线索之中,《白蛇传》影偶“长卷”在内容上成为了《<白蛇传>新解》中的一个重要章节,在形式上突出了皮影作为独立的视觉艺术作品的身份,与当代艺术作品一道,完成有关《白蛇传》“前世今生”的文化想象和艺术表达。在展览所构筑的当代文化语境中,经典文本中的人物与情节本身也因而产生了某些新的意涵,生发出解读上的多种可能。

三、“古艺新生”:

本次展览的文献版块《邬建安与汪天稳的十年合作——一个当代艺术介入非物质文化遗产生产型保护的案例》以时间为线索,通过口述历史、图像、实物等档案形态,围绕“2006·汪天稳皮影工作室成立!”“2007·寻找失落的敷彩方法”、“2008·皮革张力控制”、“2008-2009·突破尺度”、“2009·还可以再细一点”、“2011-2012·香港-纽约-卡塞尔”、“2013·灰皮影复生实验”、“2015·化生”几个主题内容,对邬建安与汪天稳及其弟子过去十年间的交往合作历程进行回顾,呈现艺术家与传承人以当代艺术实践为契机,在恢复皮影的传统制作工艺、探索制作方法革新、丰富皮影艺术的美学样式与作品形态、拓宽受众人群等方面的尝试与努力。同时,文献版块特别布置了当代艺术作品《七层壳》和相关的艺术衍生品,以期通过更加直观的方式呈现艺术家与传承人合作作品中的典型“案例”,“微观”在当代视觉艺术的转化与联动下,皮影这项拥有悠久历史的民间艺术所焕发出的当代新生。

两重维度,呈现“当代艺术介入生产性保护”的探索模式

在全球化和信息化态势日趋明显的今天,多元文化的交融和激荡生成了一个巨大的“文化反应堆”,超越题材、样式、媒介乃至机制和文化界限的艺术可能性不断增加,当代艺术拥有了空前丰富的平台资源,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时代挑战。对于中国当代艺术来说,如何在了解和吸收西方艺术观念、潮流和语言的基础上,从中国的社会现实和本土文化传统中找到艺术创作的发力点,将个人的艺术理想同时代的文化需求建立内在关联,是在实践和理论层面都具有突出意义的重要课题,此次展览所展示的邬建安的当代艺术创作,从一个侧面体现了中国青年艺术家对于这个课题的思考和探索。

在邬建安的作品中,可以明显得看到中西方神话、历史和宗教、哲学观念的影响,但他从没有停滞在对传统的缅怀和瞻仰上,而是以近乎“追问”的方式寻找其中蕴藏的智慧与内在规律,发掘其与个体精神世界和当代社会的联系,并通过审美创造将它们转化为特征鲜明、内涵丰富的当代艺术作品。他认为,“丰富的本土传统文化遗产一方面可以提供较为成熟的’差异性’表达,这在当代艺术的语境中可以被看作对西方‘创新’诉求和价值意义的回应,另一方面,随着中国国际地位的提升,势必在国际文化交流中期待自身话语的表达,这种文化身份的确认常常依托于传统文化遗产,经过形式和观念的转化彰显本质和精髓,作为社会走向未来的价值参照”。

在《<白蛇传>新解》中,7幅大画都由无数个小的形象糅合而成,这些形象共有186种,各有其名称和身份,它们或出自宗教经典和神话传说,或来源于中外人文著作中的概念和形象,或代表历史和当代社会中的著名人物和事件,或指涉某种生命状态与社会行为......这些承载着不同的历史、文化信息和艺术家个体想象的形象如同一个个细胞,它们穿梭交叠、跳跃组合,以“同质而异构”的方式组成七幅各自完整的艺术形象,一如《白蛇传》这部历久流传的人文经典,相同的人物、类似的情节在多种多样的传播形式、不一而足的叙事方式、各有倾向的情节、细节取舍和改编中生成了众多的版本,每一个版本皆是由各自的地域文化特征、时代内涵和个体想象所共同“写就”的。

这种在作品形态上同文化经典的结构与内涵建立起来的对应,是艺术家在对传统文化进行广泛涉猎、深入研究和总结体悟之后所产生的结果,加之在作品内容上对《白蛇传》故事本身的演绎与扩展,从“观念性”层面实现了当代艺术对本土传统的“化生”;同时,邬建安结合线描和皮影的镂空造型方法,让传统的艺术样式与基于解剖学的西方造型语言和当代艺术的美学形式交汇融合,将皮影这项在当代社会与艺术生活中濒临绝迹的民间传统转换为当代艺术视觉创造的重要资源,这一点,是从“形态性”层面入手进行的“化生”实验。邬建安从中国本土和传统的资源中汲取养分,通过当代的文化观念与艺术表达在内涵、形式和视觉语言上建立了当代艺 术与本土传统的多角度对接,在对当代艺术的中国方式进行探索的同时,也促进了古老的民族文化艺术传统在当代的传承与传播。

另一方面,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生产性保护作为我国非遗保护举措中的一项重要措施,近年来得到了各级政府和学术界的高度重视与支持,但在很多方面还有待进一步研究与提高。首先,非遗传承人大多来自乡土社会,传承意识、综合文化素质和创新能力有限,很少有机会自发生成和提高传承能力,导致其所传承项目的发展面临较大困难; 第二,生产性保护类项目的当代发展模式与协作路径还处在形成阶段,如何研发出秉承传统、不失其本、改良制作、适应当代生活习惯与文化需求的生产性保护工作模式和项目类型,是目前函待探索与解决的重要问题。

在这样的历史和现实条件下,“化生”展览的举办无疑十分具有探索性意义。展览筹备过程中,艺术家和策划团队在西安同朝皮影传承技艺研究院的协助下,多次赴陕西地区征集各机构和个人的相关皮影收藏;传承人运用传统工艺和与邬建安共同创研的替代性方法对影偶进行修复和再造,使物质形态的文化遗产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保存和延续,传统技艺获得了传承和提高;通过多番考察调研,邬建安和汪天稳共同汇集、整编尘封、散落的图谱旧稿,并通过视觉化的方式组织影偶呈现故事的原貌,让碎片化和濒临失传的传统人文经典重新复兴,促进传承人保护意识和传承能力的提高;当代艺术从内容和形式上对“古本”进行演绎和再创造,在传承人熟悉的领域供给当代的创造性观念、形式和方法等方面的参考,帮助传承人开阔自主创新的思路和方式;通过展览的方式开展合作项目、研发衍生产品,使得现代工艺和设计生产的理念进入遗产领域,进一步扩大了文化遗产的受众群体,促进其固有功能属性的拓展和转变。传承与创新并重,以创新推动传承,在这个意义上,“化生”展览既从观念、方法和路径方面围绕“当代艺术介入非遗生产性保护”这一课题进行成果展示,更作为机制和模式层面的实验与实践,为各非遗门类生产性保护的发展提示了一种的可能。